司马迁《史记·扁鹊仓公列传》载:“病有六不治:骄恣不论于理,一不治也;轻身重财,二不治也;衣食不能适,三不治也;阴阳并,脏气不定,四不治也;身羸不能服药,五不治也;信巫不信医,六不治也。有此一者,则重,难治也。”
“六不治”主体说的是病者,“不治”是说不好治,难以治疗,並非一概视为不可治,不能治。但如果不正视现实,即早图谋,预后肯定是不好的。面对这六种情况,医者必须有清醒的认识,这有两方面的意义,一是有助于很好的为患者排忧解难,第二是尽可能的避免医疗风险,维护自身安全。
“骄恣不论于理”者,性格孤傲,任性妄为,甚至蛮横不讲道理,常常额外要求。医生必须按他的意愿办事,提醒你怎么治怎么治,用什么药什么药。医者要有不同的意见,就说你不谦虚,听不见病家的呼声。临走了,嘴里还咕哝有声,显示极不乐意。这种人属“病痞子”的居多,自以为见识广,到过不少大医院,见过很多名家、教授,眼下这些医生放不进他的眼里。另一类是有权有势或财大气粗者,自视高人一等,行为与一般人不同,他们看病要人陪同,挂号不愿排队,拿药得找熟人,认为医院应以我为中心,周到服务。稍不称心就声高气使,抓住一点不放,要“找你们领导去!”近些年更多的是“我要投诉”!对于此类病人要高度警觉,做到多听少说,“但求无愧于心”,尽力为之可矣。
“轻身重财”,现今社会上经济情况是大为改观了,但看病舍不得花钱的却大有人在,“钱就是命,命就是狗屎”的也不时遇到。他们认钱不认人,多一元少一元都讲究,连低廉的挂号费也耿耿于怀。特别是有一些享受“医保”的,斤斤计较,哪些能报销,哪个要自费。甚至注意到每味饮片的价钱,他认为贵了的就要求换药,医生不想这样,因为效果不一样,“什么态度”的帽子就给你扣上。但这些“重财”大佬们“怕病”的心理却特别严重,诉说起症状来,从头到脚、从里到外都难受,都是病,所以“体检”能不惜万金,生怕“癌”上了身。再把那些正常的报告单和各种片子一股脑儿地要你“仔细看看”,若不看,说你不认真,深表怨恨。要看的话,哪有这等功夫!有时只好小心低声地跟他商量说:“那些专科医生都看不出来问题,我怎么能一下子就看得出来呀!”这种一天到晚只在钱上面打转转的人,能很好服药吗?不能!你说难治不难治?对付的办法是,正身正职,该用的用,不能改的不改,以病情为念。
“衣食不能适”,是指针对具体病证,在衣着保暖、饮食节制、居处燥湿等方面都当有讲究,以适应病情的需要,促使早日康复。有些人把这些视若儿戏,个别的恣啖肥厚,烟酒无度;有的搓麻熬夜,欢娱达旦;现今更多“低头族”者沉迷于不三不四的信息中,劳心思虑、耗精伤神。等等种种,医者都要在意,並耐心劝说,阐明其重要性,取得患者的配合,以免影响疗效。衣着保暖是容易办到的事,该加时加,该减时减,量时温为度,不能怕麻烦。即孙思邈说的“先寒而衣,先热而解。”这方面老年人好些,有些年轻人,本是虚寒体质,却视多穿衣为难为情,怕人家笑话,结果“为了俏,冻得跳”,药再温补也无济于事。受寒是多种疾病的诱因,如颈肩腰腿痛、头痛、咳喘、鼻炎、脘痛、腹痛、泄泻等等,所以一定要穿好衣,保温暖。
“阴阳并,脏气不定”属大患危候。脏气应当安定,各有所司,共同完成生理功能,使气血和调,阴阳平衡,保持身体健康状态。如今脏气虚衰,阴阳紊乱,岂不难治?这类病大致有两种,一种是大病或“开刀”之后,气血双亏,阴阳逆乱;一种是小病扛,大病拖,疑虑重重,谁也不信,不断要求医生“把我好好看看”,服药又浅尝辄止,朝三暮四,终成疾重难返。面对如此状况,医者尤当竭尽耐心,和颜悦色,与病人及其家属详为商讨,争取多方配合,明白“病去如抽丝”的道理,慢慢来,缓为调理,扶正固本,或可获得生机,转危为安,带病生存,带病延年。
“形羸不能服药”。在就诊的患者中,有的年事已高,极度衰弱,或癌症晚期,羸瘦不堪,特别是一些过度治疗者,脾胃伤损,不胜再药,不免有无力回天之憾!当此之时,征得患者本人及其家属的意愿,可与小剂量和养之品疏理中焦,冀望胃气见醒,再扩大治疗措施,包括食疗,总以扶正保元为要。
“信巫不信医”者不免有点悲哀了。这些人“人喊着不走,鬼牵着飞跑”,他们相信道听途说,相信单方验方和祖传秘方,你按部就班的为其辨证施药,反到引起他的疑虑,疗效自然就大打折扣。对这种信不过的人,不要着急,好事不在忙中起,待其悟会了再想办法,也许更好些。医生要有自己的定力,有人说“艺献信家”,他相信了,你再尽心为力不迟。司马迁在那个年代就有这样深刻的见地,实在是难能可贵了!
无独有偶,范晔在《后汉书·方术列传》郭玉传里也指出为盛气凌人、骄横自用者治病的“四难”:“自用意而不任臣,一难也;将身不谨,二难也;骨节不强,不能使药,三难也;好逸恶劳,四难也。”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,把医生当奴役,没有医患平等的理念,没有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的意识,医治起来比一般人难多了。
前述种种,说白了,都是病情、人情的事项,处理得好是一门大学问。明代名医李中梓《医宗必读》中有一篇“不失人情论”的专述,提出“不失人情,医家所当亟!然戛戛乎难之矣。大约人情之类有三:一曰病人之情;二曰旁人之情;三曰医人之情。”他深切地体认到,当个好医生,学识很重要,这样才有见微知著的辨识能力;自尊更重要,这样才能有定力,不能随便迁就他人。但“情”字复杂,不得不讲究,所以他提醒大家:“圣人以不失人情为戒!”但“有不可迁就之病情,复有不可不迁就之人情”,“学者思之慎之,勿为陋习所中”!
安庆市立医院